第三宇宙速度

在这里,你们只是在一起相互碰撞破碎的心——而在那里,你们相互碰撞的将是不碎的酒杯!
头像由@滞葵 绘制

Just like a shining moon.

与他所表现出的不同,很多时候楚子航并不讨厌拥挤的地方或吵闹的氛围,虽然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在这种时候他仅能代表一颗头让本就拥挤的画面看上去更拥挤一点儿。当然今天晚上不同,用庸俗一点儿的话来说今天晚上他是主角,但年岁的增长对于混血种当然没有对于普通人那么重要。像卡塞尔学院的高层,那些变态与更老更强的变态早就不在意到底活了多久,他们只希望自己不要碌碌无为就狗带,然而什么时候狗带也不是能预料到的事情。(这也未必,说不定会有预知未来的言灵吧。)楚子航思考着,他当然感谢狮心会的同胞们为他办的这场生日会,甚至可以说是感激,然而——这二十几年他过得像经历了五十年,他用五十年的经历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打不烂煮不熟压不跨击不碎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胚,卡塞尔学院那群人跟守着个核武器一样一边以他为傲一边处处提防,对于这样的人而言生日也确实没有太多的感受,哪怕他只活了二十来岁。楚子航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他想要的,他是不是心悦诚服地当个优等生,实际上他好像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而他也不否认这个观点。有时候他会在下雨的夜晚站在街头等着某个人的影子,虽然他二十多岁了可是偶尔还是会有些多愁善感,但最终一切都变得可以跨越,他只需要用刀斩断一切就好了。


他看见路明非穿过密密麻麻织成的人群向他走来,手上端着杯果汁,学生会的校服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出。他好像特意打扮了一下——至少看得出他出门的时候洗了个头。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路明非都给他一种可以独当一面的感觉,但他为什么走路不抬起头呢。好像他一直承载着什么,又好像是那东西依附攀援着他而活,他的背上背负着某样事物而并不自知。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路明非还是万千废柴中的一个;可是,再也没有人给他的感觉能像那样。


生日快乐啊师兄,路明非说着无所适从地抓抓脑袋,你师弟我嘴比较笨啦但我的祝福发自真心!随后他把那杯果汁用力往楚子航面前一伸,差点把果汁洒到杯子外面去,一副很夸张的样子。为了楚师兄!干了!随后做豪饮状一饮而尽,于是以一个潇洒不羁的姿势被呛了个半死,楚子航赶忙狂拍他的背救命,这时候再厉害的言灵都虚张声势华而不实,而人与人之间最直接的接触总是带有温度的。恍惚之间他觉得路明非在哭,这种转变让他有一点措手不及,但那终究只是一个错觉;下一秒路明非抬起头来望着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楚子航看着那张有点不自在的脸,认真地说了:谢谢。


这么多年了,确实没有人像路明非一样。还会有人在向他赶来的路上么?会有的吧,肯定有的吧。路明非总是没有他看上去那样开心。无论如何,楚子航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快乐,不管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个晚上他的思绪有一点杂乱,路明非乖巧地陪他站在旁边,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啊对了,路明非说,老大今天也说要来,真的是不太容易耶。恺撒?是个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来访者,楚子航自顾自地笑了一下。要劳烦他拨冗出席确实不太容易。说不定他会在送上祝福的同时献上学生会对狮心会的开战宣言,但这样不也挺好的么?保持现在的生活不也挺好的么?还想要什么呢?


他们三个真的可以一直疯一直闹下去?出任务、屠龙,恺撒和诺诺喜结连理,然后他和路明非就可以实施那个蓄谋已久的打爆车轴行动,随后一起等待那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黑王苏醒。可是——该死,黑王到底在哪都不知道,甚至路明非都可能是黑王,那情况就不是很好看了。


而且还有——


我上天台待会儿,楚子航说。那一瞬间,他看到路明非被他身上长出的东西所吞没,但那也只是一瞬间。今天晚上他的错觉有点多了,很奇怪。路明非点点头,煞有介事地给他敬了个礼(不规整而不属于任何一个部队或组织),又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一贯作风。路明非投身人流的样子像他来时的倒放。楚子航望着那个悲伤的背影,他最终决定不别开头,直到他逐渐看不见那一个个体的存在。随后他缓慢地退向幕后,推开门上了天台。天台上的空气新鲜而潮湿,夏天的夜晚晴朗也湿润。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黑色的天空上别着一枚焦黄的月亮,有点黄得太耀眼了,甚至都无法分辨这是真实还是又一次错觉。


或许并不是一切都能够跨越。这一个想法一出,他的心中立马拉起警报,要把这个想法断绝掉。于是他便不再想了;他确实没有再想了,因为之后的事情都不能被简单囊括在“想起“的范畴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太重了,那些融入到每一寸皮肤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细胞中的记忆似乎有将他往下倾覆泼下去的趋势。他并不是过早地想从这里撤退,也不会做出触景生情嚎啕大哭的举动,但他确实想念,他当然有想念的权利,他的一些——故人,姑且这么称呼他们吧。他看不清他们是谁,又或者是看得太清了,那或许是个星眸皓齿的女孩,也或许是个有点惨有点衰的司机,谁知道呢;故人所在为在水一方,故人所语如天外来音,故人所念是思绪翩跹,伤心的动心的痛心的让他无法自已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要适应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他从不在众人面前颤抖;他只能说,啊,是有这么一回事。这种时候他没有过多的权利去惊扰他们。


如果把那些人的位置补全,他过得也算幸福。但是——苍天在上!如果的可能性就是没有可能。他的经历写成自传,必荣登各大书店销售榜前三。不知道楚子航对这种荣誉是个什么看法。他在很幼小的时候——具体是多幼小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也自命不凡地想要颠覆这个世界,重创所有规则,敬仰并恐惧着混乱与无序。那时候他和所有小孩儿一样拖着鼻涕等着长大,而如今他明白,混乱与无序并不是人们敬仰或恐惧的首选。


留给他的时间还有多少年?他还有几个生日可过?当然混血种总是活得要比普通人要长,说不清这是馈赠还是酷刑。


有人在他后面吹了一声口哨。恺撒斜靠着墙半眯着眼盯着他,优雅地晃着手上的红酒杯。哟,你在这天台上吹什么风?楚子航看着他,没有说多的话。


恺撒一头金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灿烂。


你们中国是不是有句古诗?恺撒走过来,略显懒散地倚在栏杆上。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我背的没错吧?


很流利,楚子航说。


这句诗流传甚广。但从始至终,也没有人能像影子一样忠实地陪伴在他左右,一直陪他走到他最终走到的地方。虽然楚子航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哪。


他是希望所有人都好的。哪怕他终究对一些人无能为力,这些最后全化为沉痛不冥的往事、路树哭雨浮云悲风的往事。当然这年头谁没有点问题呢,恺撒倒是很直率坦然,谁都会有的。楚子航点点头,像恺撒这样燃尽一切的骄傲背后都有看不见的阴霾。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恺撒的勇敢是渗透骨髓的勇敢。


要遇到恺撒这样的对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不回大厅了吗?恺撒问他。楚子航想了想说,再等一会儿吧。


那好吧,今天你说了算。不过仅限今天了。恺撒笑了,他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当褪下所有的张牙舞爪针锋相对后,他就如同一个有趣也沉稳的老友。好像也只有恺撒。这种找不到第二个人的感觉让他感到些许奇妙,和路明非带给他的感受类似但又不完全雷同。他不奇怪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恺撒会来庆祝他的生日,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恺撒打断他,我不介意你说出来,但你不要以为我们之间的事就这么完了。楚子航也笑了,总而言之他与恺撒还是朋友。说不清宿敌和朋友哪个成分居多,反正他知道恺撒不是很愿意就此放弃与他一较高下的机会。


你真的不回去么?恺撒又问了。


不是,楚子航回答,会回去的。


也好,我觉得天台上风吹着很棒。等到再热一点就没有这么好的凉风可以吹了。恺撒把自己的酒杯举起来,远方的月亮无声无息无言无语,悬挂在天上的样子又仿佛知晓万物一般神秘而不可揣测。


好吧,他说,我,恺撒•加图索,在这里衷心祝福卡塞尔学院狮心会会长楚子航与全天下所有的小朋友节日快乐。


说罢,他把红酒一饮而尽。


那行。楚子航想,也祝自己生日快乐。


虽然他很少对自己祝福什么。今天除外。

评论(1)

热度(2)